“你要是不想去就別去了，我一個人去送爸媽就好了。”齊天麟對著坐在副駕駛座的王匯峰說道。盡管他掩飾得很好，但還是被王匯峰補抓到一些失落。

昨天，兩人在飯桌上吃飯的時候，齊天麟接到溫雅然的電話。電話是王匯峰去拿的，他看見的一瞬間，神情有點不安。他失神許久，才將手機遞給齊天麟。

齊天麟沒有刻意回避他，坐在飯桌前接了，只是看著王匯峰明顯緊張起來。他握住王匯峰微涼的手，一邊跟溫雅然說話：“媽！”

“天麟啊，我跟你爸就不打擾你們了，明天就回蘇城，你跟小峰還是搬回來住吧。”溫雅然努力控制著近乎崩潰的情緒。這是她跟齊峻商量的結果，反正兩人在也沒什麽用，有時還遭人嫌棄，倒不如收拾打包回蘇城。

齊天麟走後，她悄悄地跟在出去的兩人的後面好幾次，當她看見浮現在他們臉上的笑容時，內心悲喜參半。每次看後都偷偷地抹著眼淚，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生活。只是害怕被兩人發現，造成雙方的難堪，就一直躲避著他們的眼光，但其實心裏是很希望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們面前。

王匯峰聽到對面傳來的聲音，不由得一緊，握住齊天麟的手不自覺加重幾分力氣，臉色煞白，嘴唇微顫。

“媽，您等下。”

齊天麟知道當初的事情對他來說的打擊有多大，將手機移開，拍著他的背部安撫道：“沒事了，爸媽已經不反對我們在一起了，真的！”

王匯峰強行壓住恐懼，點點頭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恐懼什麽，仿佛自己又重新回到那個場景，或許是齊父帶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吧。

害怕那種無能為力、那種絕望、那種窒息感……

好一會兒，王匯峰的情緒才平息下來，說是平息，也就是讓自己不去瞎想，可到底心裏的懼意還是不減分毫。他看著齊天麟將手機撂在一旁，盡管內心不情願提到那兩個人，可還是說道：“我沒事，你別讓……阿姨等太久了。”

齊天麟聽後，手上的動作頓了頓，隨後不著痕跡地瞥向桌面的手機，眼神垂下，仿佛在思考什麽。等到將手機拿起來時，又過了幾分鐘。

溫雅然自然也聽到了，“阿姨”二字如尖錐一般刺進她的心臟，本來那聲“媽媽”是多麽溫情，可現在卻是冰冷無情感的“阿姨”。她咬著發白的嘴唇，滴下幾滴眼淚。

“明天過去送送你們吧！”齊天麟雖說放棄了齊家的一切，但心裏其實還是把父母放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。如果可以，他更希望父母能夠留在北城，王匯峰能夠跟他們坐下來談談心，把之間的心結解開。

可他知道，這對王匯峰來說，很難。王匯峰所要面對的不僅是以前他父母帶給他的噩夢，還有就是內心的自私，他不是什麽高尚的人。

他也有憎惡。

王匯峰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，內心卻如亂麻。他不知道以後的他是否會釋懷，但至少現在他做不到放下過去，去接納他們。可他看出齊天麟其實不願意二老離開，就是苦於自己的感受才沒有說出口。

溫雅然知道王匯峰對他們仍心有芥蒂，就拒絕道：“不用了，你們……也忙，就不用特地趕過來送我們了。”

齊天麟望了低著頭的王匯峰，說道：“幾點的飛機，我明天過去一趟。”

他說的是“我”，而不是“我們”。溫雅然了然，就算王匯峰一輩子都不原諒他們也情有可原，只是想到當初做過的事情，還是覺得對不起這兩個孩子。本來他們之間可以不用這樣的，就因為他們的堅持，才造成今天的局面。

溫雅然也不再堅持，將時間告訴齊天麟：“我們是明天中午12點的飛機。”

“好，那你們今晚早點休息，明天我過去接你們！”

溫雅然猶豫一下，還是答應了。

電話掛斷後，齊天麟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，看著王匯峰發呆，屋子裏一頓沈默。

“爸媽明天中午12點的飛機，回蘇城。”最後，齊天麟開口道。

一陣寂靜後，王匯峰放下筷子，只是應聲：“好。”

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。

“明天我送他們過去機場，中午應該不回來吃飯了！”

王匯峰知道齊天麟的意思。兩人原來約好要出去旅游的，為此還計劃了好幾天，現在齊天麟說這番是想告訴他，旅游的計劃取消了。他如果說沒有情緒，那都是騙人，有為努力白費的憤怒，還有生齊天麟的氣，可更多的還是五味雜陳。

他已經沒有什麽食欲了，想到剛才的電話，自己是跟定齊天麟了，但就得面臨一個問題，如何面對齊天麟的父母。以前的他是把二老當成自己的父母看待，盡力地對他們好。

可經過那件事後，他已經做不到像從前那樣真心地付出，現在的他對他們還存在恨意。或者不能說恨吧，就是面對他們再也無法坦然相處，只能刻意地選擇去逃避，忘記那些記憶。

他推開椅子就要走。

齊天麟站起來叫住他：“小家夥。”

王匯峰站住，仰著頭長呼口氣，“今晚讓我好好想想好嗎？”

齊天麟剛伸出去的手，又收回來，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說道：“好。”

王匯峰頭也不回地走到書房，將門關上，反鎖。他靠在門上，慢慢滑落，癱坐在地上，手撐著額頭，眼前的景象旋轉著當時的畫面，在腦海中不斷放大，一點一點地將他拖回地獄。

他知道在明天之前，他必須抉擇出一個答案，或是繼續封閉自己，盡管齊天麟會理解自己，但又讓他陷入抉擇，他不可能一輩子去逃避，以後他總要去面對的。或是放下心中的芥蒂，重新去接受他們，可……

這一坐，就是一晚上。

齊天麟沒有過來打擾他，知道得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思考。其實他又何嘗不是糾結呢，他愛王匯峰，也愛自己的父母，可能再某種程度上王匯峰占的比例更大點。但不妨礙他對父母的情感，他不希望父母離開是不能否認的，所以內心有個自私的聲音，想要迫使王匯峰去妥協、去接受。

可他知道，這樣做是不對的。

他同樣失眠，坐在沙發上時不時地望向書房緊閉的門，好幾次已經走到門前，舉起敲門的手，他想告訴王匯峰：他愛自己的父母，同樣希望他去接受他們。只是最後都變成輕輕的撫摸，他也害怕傷害到王匯峰。

兩人隔著一扇門……

只等天剛亮，那扇緊閉的大門都沒有在打開。齊天麟在房裏來回踱步，時而站在門前躊躇，時而坐在沙發摩挲手指，時而凝神思索……

他其實從一開始就不抱什麽希望，倒不能說對王匯峰失望。他清楚王匯峰的性格，敢愛敢恨。他也尊重王匯峰所做的決定，心結總要慢慢解開的……

當指針指向九點的時候，齊天麟猶豫著走到房門前，艱難擡起的手，又回落了。喉嚨也幹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，他多半知道結果了，只是內心還存在僥幸，那點倔強的如同螢火般的祈禱還是期望著。

他在門前站了許久，最終還是沒有打擾王匯峰。就算現在敲門告訴他又有什麽用呢，最終還不是徒添兩人之間的悲情，還不如自己一人悄悄地離開，再悄悄地回來，就當……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。

他回房稍微洗漱，盡量掩飾一夜的疲倦，至少看上去不那麽滄桑。等他收拾完，書房的還是關閉著，就像當初王匯峰不願意接納外面世界。

他站在玄關處換鞋，開門……

“哥哥！”在齊天麟關門的那一刻，書房的門開了。

齊天麟退回屋裏，看著王匯峰滿臉憔悴地站在自己面前，顧不得脫鞋：“怎麽？”

王匯峰猶豫著不知道怎麽開口：“我……”

齊天麟抱住他，“對不起，是我不好，我不該逼你，這樣的事情換作任何人都不可能說忘就忘的。別想了，好好休息吧。”

王匯峰看著轉身欲走的齊天麟，終於下定決定：“等下吧，我跟你一起去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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